麥芽糖稀都快化了, 小女孩才舍得舔一口，真甜呀這麥芽糖。小女孩吃完覷她媽的臉：“媽，這糖多貴啊，就這麽化了可惜, 您讓女兒吃完吧。”

年輕婦人在一旁算賬, 見她女兒這樣說，遂笑：“文鳳啊, 你也太饞嘴了, 媽不讓你吃, 那是因為怕你牙齒壞，你別長大了一口缺牙，讓旁人看笑話。這點子買糖的錢算得了什麽，要吃也吃那好的才是。”

彼時, 龐翠霞的丈夫已經過繼給了長房, 兩口子，男的主外，女的主內, 整個李家宗族都掌握在他們手中。人有了權力, 那就是不一樣，以前龐翠霞低調謹慎, 現在說話那也是很有底氣的樣子了。

門外少女進門, 抱起文鳳, 拿了一把羅圈椅，徑直坐下。

她才剛及笄, 龐翠霞想自己多攢幾年錢，為妹子打一幅嫁妝，所以也沒跟她定親。現在定親，選的人家想必也就那樣，若是等自己的丈夫真正做了李家的族長，她妹妹的身價那也會水漲船高，故而，龐翠霞留著妹妹在家。

說起這個妹妹也是命苦，龐翠霞嫁過來的時候，家裏日子雖然不算很好，但也過的去，但她嫁過來後，父母雙雙去世，兄長也不濟事，嫂子虐待妹妹，她也只好把妹子接過來身邊。

還好，她在李家也算是快出頭了，以後妹子跟著她也能過上好日子。

“姐，我方才從族長太太那裏過來，聽說李大人家就要回來了，族長太太說讓我也過去看熱鬧去，那可是從京城回來的人呀，肯定和咱們不一樣。”

妹妹年紀小，並不知道當初她龐翠霞差點就做了李澹之妻，她驀然低下頭去。現在她還沾沾自喜成了族長的兒媳婦，殊不知她可是差點成了尚書大人的兒媳婦呀。

坐在小姨懷裏的文鳳只看到母親低頭，並不知道她的心情。

小時候的文鳳很是過了一段好日子，身邊還有幾個仆人伺候，也算是過的很不錯了，她像她母親一樣，嘴巴也甜，族裏的大人小孩都很喜歡她。

可惜，她平日精明能幹的爹爹卻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先是染上大煙，後來又被別人引誘染上賭癮，平時和睦的父母成日無休止的吵架，她不願意在家，就常常讓丫頭婆子帶著她出去玩。可惜後來，連丫頭婆子也全部被賣了，住的屋子也被賣了，娘也病倒了。

嬌養在閨中的文鳳開始了和三教九流打交道，巷口的胡老頭便宜賣蠶豆給她，偶爾占她口頭便宜，她心裏雖然極其憤恨，卻也無可奈何。

她知道大戶人家的小姐，就像李澹家的兩位小姐，從來不踏出二門，拋頭露面被視為極其丟臉的事情。

慢慢的從受氣，她也學會如何不動聲色的反擊，賣蠶豆的胡老頭被她把張屠夫老婆的小衣扔在放蠶豆上的簸箕上陷害，最後老頭子被張屠夫好一陣毒打，沒過兩年就死了。

欺負她的人，她是一個都不會放過。

她從賣蠶豆賣針線到最後發現賣花這事，所以斷斷續續的做，這幾天可真好，李家大小姐出嫁，賣了不少出去，她真是高興極了。

鎮上和她親近的人不多，唯有張屠夫家的瑩娘和她關系好，她把錢給母親買了藥，多的幾文錢稱了點瓜子找瑩娘說話。

張瑩娘生的怪胖的，家裏五個哥哥，就她一個女孩兒，異常受寵，這麽受寵的人和文鳳在一起時竟然也羨慕李文鸞。

“文鳳，你說我要是什麽時候能辦一場這樣的婚禮就死而無憾了。聽說文鸞的女婿還是讀書人，非常有學問，看來她妹妹以後也會嫁的更好，你上回不是去李家賣花了，見到那位天仙似的二小姐了嗎？”

文鳳一笑：“見是見到了。”

張瑩娘催促：“那她長什麽樣，真的有傳說中的那麽美嗎？”李澹的閨女是千金小姐，輕易不出來見人，她只聽說過李文靜生的好看，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文鳳一聽，卻笑了：“長的倒是真的好看。”

此時，在她的心中還不知道以後將會視李文靜為仇人，直到母親病故，她不得不去投奔在王家做了妾的龐姨太，小姨還是很疼她，和小時候一樣，知道她愛吃糖，會常常買糖給她吃，清芳表姐便在一旁吃吃的笑，那時她就覺得以後和小姨和表姐這樣生活下去也未嘗不可。

只是姨母也不過是個妾，她的命運她自己都無法操縱，她也要寄人籬下，可是好歹比起以前的生活那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她跟隨母親去了已經出嫁的表姐王君蘭家中，王君蘭是陸家長媳，很有身份的一個人，但這樣的人卻十分敦厚，不僅對她視同姐妹一般，就是對小姨也多有尊重，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溫柔的人。

可惜她丈夫是個病秧子，文鳳如是想道。

不過，她知道陸慶麟是李文靜的未婚夫後，還是幸災樂禍的很，陸慶麟根本就是個花花公子，他的女朋友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而且陸夫人天生虛榮極了，又怎麽會讓陸慶麟娶李文靜這樣一個敗落人家的女人。

想到這裏，她就覺得李文靜倒黴，不過李文靜倒黴也正是她想看到的。

可是，李文靜的事情不知道還成不成，她就發現表姐王清芳對陸慶麟情根深種了，她無論怎麽苦口婆心的勸，卻還是勸不了，最後王清芳喪命，這邊陸慶麟又大辦婚事。

什麽公平正義，世上的人都是騙人的，在強權面前連小姨都可以放棄追究表姐的事情，更可笑的是陸慶麟還推了一個廚師出來頂罪，她氣的發抖，卻又無可奈何。彼時陸慶麟前途大好，李文靜也是前程無限，她再怎麽努力卻還是一個妾，很多時候陸慶昭好像很聽她的話，卻在大事上又不讓她參與分毫。

對於這些她是很挫敗的，可表姐的仇她依舊要報。

慢慢的，她覺得已經不是表姐的仇恨支撐著她，而是她的不甘心。那李文靜有什麽，卻能讓花花公子收心，而她卻只能看著陸慶昭一個接一個的娶回來，還不能說什麽。

她孩子也生了不少，卻始終名不正言不順。

還好夫人遠去英國了，給她騰了位置，她滿心歡喜的準備扶正，半路卻殺出個程咬金，一個小鎮上的商戶女曹冰雪做了正室，她還是妾。

饒是她長袖善舞，經營多年，卻還是功敗垂成。

偶爾去廚房，會想起龐姨太，那是她的小姨，卻幫著外人，可她到底還是想念龐姨太，因為她是除了母親之外和她相依為命多年的親人，她害她，那也是因為她先背叛了她。

人生就是如此，她李文鳳戰戰兢兢活了這麽多年，卻還是棋差一招。

最後更是死在不起眼的曹冰雪的手中，她最後的一刻竟然無比想念小時候住的茅草房，以前她曾經深深厭惡的地方。

她嫌那個地方臟和窮，可在那裏，她才堂堂正正的活的像個人，沒有這些爭鬥，也許下一輩子她也能投胎到一戶殷實的人家，嫁個憨厚敦實的丈夫，倆個人平淡的過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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